首富的机器人

    衣公子的剑——从商业的角度，看看这个世界
    碧桂园也想过自救，那就是——搞机器人。
    2018年，房地产已近黄昏。地产商们纷纷仗着钱多想攀一攀高科技的列车，比如，恒大选择造车。而碧桂园更是窘迫地寻找新故事——长期“高周转”导致安全事故频出，半年就吞噬了8条人命。于是，碧桂园决定搞机器人。
    这是中国女首富杨小姐接班时要完成的大任务。碧桂园机器人公司叫博智林，寓意便是“博士成林”。
    不久碧桂园真以为自己从房地产公司转型成了机器人公司。2021年，杨老板豪言壮语，明年全部用机器人建房子。
    除了造房子，碧桂园还开了很多“智能餐饮”，从厨师到服务员都是机器人。碧桂园的机器人梦，号称5年投资800亿。
    可惜，2023年，这家中国机器人高科技公司暴雷。出师未捷身先死。
    碧桂园机器人的高管，不论是来自“机器人四大家族”发那科的沈，还是来自西门子的周，亦或者碧桂园西北区总裁张，外来专家或嫡系亲信，都干超不过一年。所谓的机器人造房、机器人餐厅，更是无力吐槽。
    机器人没拯救碧桂园。中国女首富最轰动的新闻是当年入籍塞浦路斯。衣公子身边的朋友惊呼，这个岛在哪里？一查，原来是移民欧洲的黄金路径，门槛低效率高内容好。商战就是那么残酷，如果当初不是押注机器人，而是早早all in自己能带货的移民，结局也许就不一样了。
    01
    机器人，日本首富中的毒要深得多。
    互联网曾经让孙正义超越比尔·盖茨，当了世界首富。互联网泡沫破裂，孙损失90%的资产，又靠投资中国阿里巴巴，东山再起。大起大落，够风光了吧，但是首富心里也有隐痛。
    日本人管孙正义的成功，叫“时光机经营”，意思是利用美国和东方的“时差”，把美国已经成功的东西搬到东亚，仅此而已。数一数给孙正义赚了大钱的买卖，投资阿里巴巴，独家代理日本iPhone，都是抄美国作业。日本人话里话外的意思——孙正义不是真英雄。
    男人一旦有了钱，哪受得了这样的委屈。孙正义的回击就是——搞机器人。
    日本被称作“机器人王国”。“机器人四大家族”占了两家。7080年代日本经济崛起，尤其是日本汽车横行天下，带动了日本机器人产业。伴随日本老龄化，机器人可以弥补劳动力缺口、照顾老人，被视为整个国家难题的解药。最终，机器人产业成了日本的骄傲，甚至是信仰。2014年，孙首富激情昂扬地宣布，依靠机器人，2050年日本经济能超过美国，成世界第一。随后，发布人形机器人Pepper。孙正义说这款人形机器人能读取人类情感，能担任店员、接待、翻译，还能照顾老人。孙正义宣布，这是机器人的iPhone。为此，1000台Pepper在1分钟内就被抢完。
    
    图：孙正义和Pepper
    Pepper售价大约1万人民币。但是要用上孙正义说的那些服务，还要开各种套餐，那就贵了，3年大概6万人民币。但是，体验极差，那些真掏了钱的粉丝们很快发现，Pepper顶多就是一个移动版的天猫精灵。用今天的话说，自己被割了韭菜。尤其是，同一时间，Google旗下的波士顿动力（Boston Dynamics），发布Atlas。这台双足人形机器人，能搬箱子，还能开门。相关视频在全世界刷屏，对比之下，把Pepper衬托得像个智障。这一年，阿里巴巴美股上市，孙正义的财富水涨船高。于是，决定肆“亿”妄为一下，直接把波士顿动力从Google买了过来。只可惜，人形机器人一直找不到使用场景。孙正义也找不到。
    不死心，再来！孙正义还投资了Zume，用机器人做披萨，号称要做食品届的亚马逊，估值最高40亿美元。
    不久，又失败了，原因很简单。做的披萨又贵又不好吃，而且，假智能，所谓的机器人做披萨主要还是靠人工。
    最终，Pepper卖了两年后彻底停产。Zume倒闭清算。技术卓绝的波士顿动力，被转手卖给了韩国现代。机器人布局分崩离析，原来的投资帝国也纷纷踩雷，孙正义，日本首富，硅谷最有权势的人，也只能连连鞠躬，连连道歉。
    但是，过的再怎么不如意，也割舍不下机器人这个梦想。
    去年，孙正义又推出了一款叫做Smabo的机器人，是“smart”和“robot”的合并缩写。今年，大模型火了，孙正义兴奋不已。
    再翻一翻软银的投资，中国的节卡、优艾智合、思灵机器人、擎朗智能、达闼科技、傅利叶智能。在中国做机器人，没拿过日本首富的钱，都有点不好意思了。
    02
    贝佐斯和马斯克，不仅轮流当着这个星球上最富有的人，而且还时常为了谁能先进太空，争得面红耳赤。但是，在蓝色起源和SpaceX之外，很少有人知道，机器人，也被这两位世界首富争出了分野。亚马逊是机器人的务实派。2012年收购Kiva，专注做仓储机器人。在贝佐斯看来，孙正义的Pepper、波士顿动力的Altas都是花架子，人形机器人，中看不中用。机器人正确的道路是，深耕场景，做实用的功能。在这个建队思路下，亚马逊围绕电商主业，从仓储物流机器人入手，厚积薄发，是美国机器人的杠把子。
    马斯克又又又来搅局了。
    我在《AI革命，马斯克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》里说过，马斯克是AI行业的搅屎棍，也是推动人类进步的大鲇鱼。人类所有高科技行业，几乎都有他的掺和。
    机器人，马斯克延续了自己的作风，不鸣则已，一鸣惊人。2022年，发布一款人形机器人，擎天柱Optimus。
    行业直接笑出了声——都说了，人形机器人，没戏的！行业实践告诉我们，机器人应以实用为主，人形机器人难以盛行于世。你看看一路的累累白骨——本田的人形机器人ASIMO在2000年就走得很稳，和美国总统奥巴马踢球，为德国总理默克尔跳舞，小伙子人脉多广，但是由于太“花瓶”，2018年被本田砍了，停止研发。孙正义的Pepper停产。波士顿动力，做了20年无法商业化，沦落到四处卖身，今天是美国人的，明天是日本人的，现在又变韩国人的……人形机器人，就是没戏。花瓶，又烧钱，又没用。直到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：可是……他是马斯克啊。
    曾经他说，火箭应该回收，不要浪费。大家笑了，就你懂？结果，SpaceX做到了。后来，他还说，汽车应该是纯电驱动，众人笑了，你造过车吗，你比本田丰田还懂？现在特斯拉满大街跑……
    现在，他非说，机器人，就应该是人形的。因为人类社会的所有事物，都是按照人的生理结构进行设计，人形机器人更能适应种类多样的任务，实现通用目的，隐性成本反而更小。气氛突然严肃了起来。
    ChatGPT火了，大模型最大的赢家，英伟达，跻身万亿俱乐部。黄仁勋，又来给人形机器人添了把火，提出一个概念，AI的下一步是embodied AI。意思是，以人形机器人的形式具象地把AI执行出来。紧接着，一向务实的贝佐斯，投资了人形机器人Agility。当红炸子鸡OpenAI投资人形机器人1x。人形机器人，突然在今年井喷了。
    03
    在中国，机器人被高层定义为“制造业皇冠顶端的明珠”。
    机器人，看似是一个新兴行业，但是又注定在时代的涤荡下饱经沧桑。
    1960年代，川崎把美国发明的人类第一台工业机器人Unimate带到日本。从此，在日本生根发芽，伴随日本制造业长成参天大树。制造业，尤其是汽车制造，是机器人最大的使用场景。因此汽车大国，往往也是机器人大国。伴随日本老龄化，机器人行业逐渐成为日本国家战略，甚至民族信仰。到这里，自然也少不了“摸着日本过河”的中国。
    作为世界工厂，中国早就成为机器人消费大国。目前，全球每10个工业机器人，就有3个在中国。过去几年，全球每年新装工业机器人40-50万台，其中一半都装在中国。不过，正当一切欣欣向荣，时代悄然转弯。同属高精尖科技，机器人背后也有一个类似“芯片战争”的故事。
    作为消费大国，中国机器人大而不强，高度依赖西方技术。机器人四大家族——瑞士ABB、德国库卡KUKA、日本安川电机、日本发那科——占据了中国工业机器人市场份额60%以上。六轴以上的多关节机器人，80%是国外品牌。当年中国的美的收购德国库卡，德国和欧盟前前后后审核了七年，多次惊动两国总理。
    本来中国坐拥全球最好应用场景，同时不断融合产业链，可谓是一手好牌。但是，随着地缘政治升级，日本要把机器人列入出口管制的传闻不胫而走。比如，“四大家族”的安川，已经开始把机器人生产从中国迁回日本。今年主力产品逆变器的精整工序（在印刷基板上封装电子零部件）将改为在日本的新工厂进行，主要零部件的自产率将从目前的25％提高到50％。从而避免对中国的依赖。
    只不过，缺机器人并没有缺芯片那么致命，因此也就没那么大关注。但也正因为这样，少了戏剧性，反而更能一览中国高科技产业发展的真实面貌。
    这样有，投机和泡沫。除了中国机器人巨头碧桂园，还有所谓的“人形机器人第一股”优必选。要知道，2013年Google收购波士顿动力花了30亿美元，2021年现代收购波士顿动力，估值跌到11亿美元。而优必选过去三年净亏损24亿，现在却要冲击千亿估值上市。凭什么？大概是凭人家在春晚跳过舞的文化自信吧。
    这里也有，模仿和跟随。软银试着卖波士顿的机器狗Spot，小米就做条狗。马斯克发布人形机器人Optimus，小米就做个铁大。而小米已经是中国科技巨头里，“机器人含量”最高的。
    但是，这里更多的，是默默做事的人。在送餐、扫地机器人等应用领域，中国品牌已经很有竞争力。而且，最核心的零部件也有建树。曾经我们吐槽中国“机床都搞不出来，还搞机器人”，现在，机器人三大核心零部件，控制器、伺服系统、减速器，都有长足发展，尤其是后两者（控制器稍差）。埃斯顿、埃夫特、拓普、三花智控、汇川科技、绿的谐波等等一串玩家。这背后，都是典型的中国故事，从讲究性价比的低端做起，再一点点向中高端攀爬。
    有投机，有泡沫，有模仿，同时好好做事，一点点进步，这才是我记忆里中国过去的“黄金三十年”。
    最新的小米发布会，我听得感慨万千。前半程，雷军眉飞色舞，聊起手机，都是“不可思议”，“遥遥领先”。到了结尾发布机器狗CyberDog 2，气势馁了，提醒大家购买慎重，目前产品定位是开发平台。发布会被包装成雷军的个人的年度演讲，主题是浓浓的鸡汤——成长。也是吧，除了成长，当下的我们还能做什么呢。中国科技和中国经济注定要迈一个很大很大的槛了。慢慢攀爬吧。我依旧相信，我们这个民族根子里的特性，只要不折腾，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。